墨鸦

明人不说暗话,我想搞莫扎特。

【柱斑】爱琴


相逢总是美好的,宛若暮春时节掺杂着日光的丝丝细雨,清爽而略带暖意。

而重逢便总要蕴含些别样的滋味了。就好像旅居异地在新的朋友圈呼风唤雨的游子,在旧友的脸都要忘了个干净时,突然尝到九岁时家对面馆子的杂酱面。或许人的口味早就变了,童年的最爱早没了当初的滋味,可就是不愿咽下,不愿吐出,就这么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,心情大抵也是如此。

再见到千手柱间时,宇智波斑内心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恶狠狠地揍他一顿,揪着他的领子质问对方的不告而别,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几分惊讶。

千手柱间在狭小的休息室里翻看着乐谱,他没有开灯,仅凭从窗子透进的一点光线辨认那些符号。一缕发丝擦过他的脸颊垂落下来,千手柱间伸手,重新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在耳后。

他穿着宽松的粗线毛衣,深褐色。单看这衣服土里土气,穿在千手柱间身上却异样地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。世人皆说人靠衣裳马靠鞍,却不知这衣服什么时候也来借人的光彩了。

“斑,”他看得入迷,竟是忘记了自己驻足的目的。等到低沉温润的声音在近处响起,宇智波斑有些惊慌地眨眨眼。千手柱间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乐谱,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。

柱间的脸上,明明白白地写着喜悦。他还是那样,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。

宇智波斑想起柱间数年前的不告而别,心里还是升起些怨恨,积年累月的怒气在胸中翻滚着,眼看要喷薄而出。可柱间站在他面前一笑,之前那些纷杂的念头便像个被戳破的气球,恹恹地瘪了下去。他满眼满心只剩千手柱间的笑容,那笑容是温和平淡的,可又比任何光芒都灼热,叫他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。

千手柱间这些年来没什么改变,这足以让他抛掉所有的怨言,忘却所有的不满。

“你也在这里,我真高兴。”

他好多年没见着柱间,如今逢着了,竟不知说些什么才会。宇智波斑一直沉默不语,倒是千手柱间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问这问那,好像要把过去那些年没说的话统统补回来一样。

当初为什么放弃钢琴?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?宇智波斑想好了无数句话去质问千手柱间,可真看见了对方的脸,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“我很想你。”千手柱间的双眸溢满深情,尽一眼,便足以让他沉沦。

真是犯规啊,柱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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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初经理告诉他,乐团签下一名很有才华的年轻主唱时,宇智波斑并没有多想。

那是他还沉浸在乐谱中,对经理的话只是敷衍地回应了几句。这些年来,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,能够提起他的兴志。

千手柱间算是一个。

第一次远远看到柱间的背影,宇智波斑的内心还充满怀疑。柱间怎么会来当主唱呢?在宇智波斑的记忆里,千手柱间这个名字,一直是和钢琴绑在一起的。等到他看见乐队的名单,接受那难以置信的消息,心绪复杂不可言喻。

他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柱间。

可他又是那么想念柱间。他太久没有见到千手柱间这个人,太久没有听到这个人弹琴了。

初遇时的琴声至今在耳边低语。那日宇智波斑去早了些,前一位学生的辅导还未结束。他站在门口倾听对方的演奏,是超乎年龄的成熟技巧,以及年轻人特有的狂野热情。

这琴声将宇智波斑带入雾气笼罩的山林,下过雨的天空湛蓝得不像话,叶片仿佛都涂上一层油。空气弥漫着青草特有的清香,四周站立无数参天大树,温柔地垂下枝条,浓绿四溢。几声尖锐的鸟鸣忽然打破这片寂静,高大的树木间传来哗啦啦的声响,两只苍鹰一前一后飞出,嘶鸣着,咆哮着,对着天空展示它们壮硕的羽翼。

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音乐。

他忍不住探了个头进去,正逢着千手柱间敲下最后一个音符,抬起头望着门口。他似乎早知屋外有一位陌生的倾听者,咧开嘴对宇智波斑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,温柔的弧度一直向上蔓延到眉梢眼角。

恋爱总是来得猝不及防,沦陷不过一瞬间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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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团的众人总不那么喜欢宇智波斑。诚然,他才华出众,是当之无愧的首席钢琴师。可他过于挑剔和苛刻,明明不是经理,却总对大家的表现妄加评论。

“吉他的声音太张扬了,”这日训练中途小憩的片刻,宇智波斑又挑起刺来,“我们要随时记住,所有的乐器都是为了衬托主场,不要抢了他的风头。”

“没关系,斑。”眼见着弹吉他的小伙一脸忿忿不平,宇智波斑却抱着双臂,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,千手柱间好笑地摇了摇头,开始安抚两方。

“吉他的声音只是稍微突出了些,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。原本这一段歌词间就有间隙,是专门留给乐器发挥的。”

“你要自降水准迎合他们吗?柱间,你明明可以做到更好。”

“宽容些,他们毕竟达不到你的水平。”

世界上最悲伤的事,不是队伍的两大主力都来喷你。而是两人明明在互相指责,你却感觉枪枪都打到自己的膝盖上,偏偏又有苦不能言。

什么叫千手柱间自降水准可以迎合我们?什么叫我们达不到宇智波斑的水平不用太过苛责?你们俩是看不起人吗?秀恩爱也不带这样的!

乐团里大多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,听了这样的评价,自然是不服气的。尤其是漩涡鸣人,那位弹吉他的小伙子,决心每日队伍的集训结束后回家仍旧死命地练习,发誓要让自己的技艺出神入化,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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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起吃饭好吗?”一整日的忙碌训练终于结束,柱间对斑伸出了手,脸上挂着诚恳真挚的微笑。

他的另一只手插在裤带里。宇智波斑记得柱间不是什么爱装酷耍帅之人,可仔细一想,自打几日前重逢后,千手柱间的那只手仿佛就没从衣袋里抽出来过。

他起了疑心,便上前两步,作势要拥抱对方。千手柱间向来是不对他设防的,一直来不及反应,左手被宇智波斑强行从衣袋中抽了出来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眼看着宇智波斑的脸色以清晰的速度阴沉下去,千手柱间暗叫一声糟糕。

旁人总以为,弹钢琴的人一定有一双好看的手。这句话虽不是回回应验,放在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身上,却是再合适不过。

宇智波斑的双手白皙修长,骨节分明,隐约泛着一丝冷意,就像他的音乐一样。千手柱间的手掌稍宽厚些,掌心纹理间似擎着阳光,泛着些许柔和的暖意。

不过如今仅限右手了。

他的左手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,像命数将近的苍老的树根。手掌坑坑洼洼的,颜色深浅不一,似被千刀万剐,又倔强地,在疼痛和鲜血之上长出新生的血肉来。

这样的手,被宇智波斑握住,生理性颤抖着,止也止不住。

“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宇智波斑的声音同样颤抖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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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为弹钢琴的人,宇智波斑自然知道千手柱间是多么爱惜自己的双手。

那时老师为他们报了一项钢琴比赛的名,这场比赛至关重要,倘若胜利了,便会在他们的钢琴之路上点亮一盏明灯。老师精心给他最得意的两位学生,设计了一曲精妙绝伦的四手联弹。

先练各自的部分,最后再合奏。为了节约空间,两人打一开始就在一个屋子里弹琴。

刚开始,他们是谁也不服谁的。年轻人都有一个好胜心,再加上从小到大都被身边的人鼓舞赞扬,乍一下逢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各自都卯足了劲,想展示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,让对方惊叹不已。

他们迷恋着对方的琴声,可两人都倔强地不肯开口,只是憋着一肚子复杂的心思,叮叮咚咚敲着那黑白键盘,好像把所有的思绪一并投碎,跟着音符飘散在风中一样。

合作久了,就觉得再也无法分开,好像两人天生就缺了一块,一直等到与对方相遇时才变得圆满。

日复一日地排练,两人眼里都或多或少挂了些血丝,随着天气变暖,年轻而炽热的身躯在狭小的琴凳上挤在一起,擦出细细密密的汗珠。

直到那个下午,两人的合奏才终于达了标。没有老师来评判他们,只是两人心中都激动地确信着,就是这样才对,就是这样才行。

千手柱间一抹头上的汗珠,转过头来对宇智波斑微笑。他的双眉弯弯,眼底浸透了喜悦,双眸宛若天边的星辰般闪闪发光。他的嘴角上扬,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,似乎下一刻就要倾倒出对成功的雀跃和对两人的赞扬。

现在想来,这大概是宇智波斑一生中最疯狂的时刻。

任何言语都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,或许是美妙的琴声占据了大脑,让他再无法思考些多的什么,宇智波斑探过身去,用唇堵住了千手柱间将要说出口的话。

宇智波斑只觉得大脑混乱极了,分开后,两人都陷入短暂的茫然。他极力组织着语言,编织的话语涌到嘴边,又变作混沌的一团,难以开口。

他还在胡思乱想着,千手柱间倒是率先恢复了神智。宇智波斑只听得一声轻笑,腰身便被人环住,千手柱那炽热的唇又覆了上来。

这次就没什么好说的了,这就是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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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日子,他满心满眼都被千手柱间给占据了。独自在家练琴时,总有股情绪无处发泄,好像火焰灼烧掉他的理智。

练过琴的人大概知道,夜深人静之时踩着消音板疯狂按动琴键,是一种怎样的感受。

一腔热血无处发泄,只得像琴声一样被压抑起来。低郁而又沉闷的琴声似在嘲笑他的胡思乱想,惹得他咬牙切齿,手指更加疯狂地敲击琴键,脚却一直死死踩住那消音板。

每每见到他满眼的血丝,千手柱间的双眸总是染上些担忧的神色。他总温柔地责备自己,叫他不要太过拼命。然后,再拉过他的手,温热的指腹一下下按摩着他的指节,手掌。

手,对钢琴师来说,就是命啊。

千手柱间比谁都爱惜那双弹琴的手。他总絮絮叨叨地叮嘱宇智波斑,直到对方听得烦了,凑上身来用双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语。

千手柱间会顺势拦住他的腰身,加深这个缠绵的吻。年轻的恋人只想每时每刻黏在一起,像琴键和手指,碰在一起,擦出精妙绝伦的旋律。

大概是在比赛开场前的一周,千手柱间却离奇失踪了。

直到这时,宇智波斑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柱间。他们只在琴房见面,他不知道对方的住址,不知道对方的电话,千手柱间的那么多那么多信息,他都一无所知。

那是老师带着疲惫的神色告诉他,千手家搬家了,搬到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。四手联弹不得不取消,改成宇智波斑的独奏。

之后好多年,宇智波斑再没听见过千手柱间的消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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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样的结局,我已经非常感激了。”
千手柱间注视着自己扭曲的左手。他眼睛噙着笑,可宇智波斑偏偏看出了那么一丝悲伤,一丝不甘。

“差一点,我就整只手都保不住了。”
千手柱间的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,好像他讲述的,不是自己的故事。

千手柱间有个在重点中学念书的宝贝弟弟,这点宇智波斑是知道的。他的弟弟是走读,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,可平日并没有家长陪同。每周末,千手柱间回到他弟弟那边去,陪他聊聊天,散散心,关心一下对方的学习情况。

那天他带着弟弟和同样在那边念书的远方表妹用过晚餐,散过步,三人慢悠悠地走回社区。星星在漆黑的夜幕间幽幽闪着光。

远远传来一声高亢的狗吠,接着声音越来越近,几乎转眼间就来到了跟前。

他下意识把弟弟和表妹护在了身后。

柱间已经不大记得当时的情景了。脑海中一片混乱,各种声音糅成一团,在他脑中嗡嗡叫。越发疯狂的狗吠声,表妹带着哭腔的尖叫声,一个染上恐惧的陌生的吆喝声,还有弟弟失掉冷静的,焦急地讲电话的声音。

他唯一记得的是疼痛,左手传来的,蔓延到心脏的剧烈疼痛。

“按照规定,城市里是禁止饲养那种体型的犬类,”柱间说着耸了耸肩,“你知道的,监管并不严格,有很多人都在钻空子。”

“那条狗是新买来的,狗主人完全叫不住。”

“斑?你的脸色好差啊…”

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,宇智波斑眨了眨眼,望着柱间担忧的神色,直觉心底一股火无处发泄。

柱间说狗主人承担了所有治疗包括打疫苗的费用,可那又怎么样?他的钢琴,他的音乐,全都毁了。

你为什么笑得出来,你怎么还笑得出来。

眼眶涌起一股热流,宇智波斑眨眨眼,匆忙地转身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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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往回走时,宇智波斑隐约听到琴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,便蹑手蹑脚地走去,站在门外静静地聆听。

千手柱间坐在那里,仅用右手弹奏着新歌的伴奏。柔和,婉转,清澈,是写给爱人的,温柔缱绻的恋歌。

有多少年没听到柱间弹琴了?他的琴声依旧那样直击心灵,却比以往多了一份孤独,一份不可言说的渴望。

宇智波斑静静地走上前,千手柱间听到脚步声,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。于是斑大着胆子,坐到他身边,伸出左手放到了琴键上。

没有言语,没有眼神交流,两人就这样默契地按下一个个琴键。像划过指尖的丝绸,每一个音符都充满旺盛的活力。

千手柱间轻声哼唱起来。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,低沉温润,像丝绸磨过美玉,更像爱情走过岁月。

他做主唱是那么合适,可他的钢琴才能也无与伦比。

他怎么能那么好?

“以后只有拜托斑弹奏两人份的曲目了。”柱间做出夸张的悲伤表情,眼底却染上丝丝笑意。

月光从窗子,斜斜的一道,像重逢的那个晚上,飘渺而空灵。在薄纱般温柔的月色中,千手柱间托起斑的手,顺着指尖,一节一节吻过去,温柔又虔诚。

“瞧你这样子,”宇智波斑低笑着,“除了我,也没人会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了。”

所以啊,以后那么多那么多的日子,还请多多指教。

正像那绵长的钢琴曲,经历激昂澎湃的奏鸣,终究迎来缱绻缠绵的尾声。

是爱情的浅唱低吟。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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